回顾历史,中国建立现代国家走了一条捷径。百年前开始效仿西人办现代中小学、办现代大学,以求救亡图存之强兵富国之计。这一教育的政治功利性在过去60余年,依然滑行甚或加速,导致教育之公器之性能被忽略、教育发展人的认知能力之本质被忽略。如果办大学者不知道办教育的目的和历史,百年之后还是会突而不破,中国教育的疾患依然有增无减。
以现代教育救国
中国新式大学教育的呼唤始于鸦片战争之后,终极目标是以现代教育救国。1900年庚子事变,国人再受辱于八国联军,清政府匆匆再启变法,颁布《兴学诏书》“兴学育才,实为当今急务。”要把此前所办大学堂“切实举办。”
维新运动中举办的京师大学堂重新开学,1904年选派首批学生留学。1909年清华园办了游美学务处和选拔学生的肄业馆,后改称清华学堂,连年选派学生留美。清华第一任校长唐国安认为,更长远之计是自己办大学,1925年正式开办大学部。此后,国人按照“国家要富强就要有科技,有科技就必须有人才,人才由教育所培养,所以先办学”的逻辑走了100年,逶迤至今。特别是近半个世纪以来,大陆倾国力和精英人才大力发展科技和教育,远有“两弹一星”,近有航天员太空行走。中国的技术似乎可与发达国家并驾齐驱了。
耻于国亡羞于乏学,效仿西人之法以教育图强,救中国之亡。这在当时是一条痛苦艰难但正确的路径。现在来看,作为国家民族主义的目标来说,组织目标上它实现了当初清朝洋务派师夷长技的救国战略、民国政府军国民主义的政治方针、当代科教兴国和人力资源大国的强国论方针,以教育改革来达到强兵富国的政治目标。
但是,这一成功所依附的组织体系也恰是酿造今日中国教育问题之根源。
教育肩负着政治重任
自清政府推行教育改革以来,各类学校多由政府主办。庚子事件第二年,清政府颁发《兴学诏书》,并派张百熙为管学大臣,他重用一批比较开明的学者,取法西洋学制并主持制定学堂章程。自此开启了国家办学体制。1902年,中国有各类学校4222所,其中官办为85%。到1908年,有各类学校52348所,其中官办为27%、公办为61%。专业的中等以上学校多是军官学校、师范学校(为兴办中小学)、工艺学校为多。少量的洋人办的教会学校、育婴堂、女子学校也出现了。
1912年1月3日,蔡元培出任民国政府第一任教育总长,上任后即刻起草学校法令,首要强调教育隶属政治的意识: “历年丧失之国权,非凭借武力,势难恢复,”并以军国民主义教育为首位,定义“军国民主义、实利主义、德育主义三者,为隶属政治之教育。” 为摆脱东亚病夫之弱国形体,形成举国皆兵的军国民主义,当时实行的兵士体操和军训在大陆和台湾的大学亦沿至今时。
民国时期的教育行政委员会要发挥党义和实施党策,把教育推向革命化和民众化。国民教育制度也在不断改革,1939年,蒋介石提出《县各级组织纲要》,要求在每个乡镇设立中心学校,每保设立国民学校,均包括儿童、成人、妇女三部分,建立民众教育和义务教育打成一片的一种革命的建国教育制度。
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伊始, 1949年12月,教育部长马叙伦在全国第一次教育工作会议上提出,新教育的核心任务是配合国家发展和巩固人民民主专政,“应革命工作和国家建设”的需要,为工农和知识分子提供文化教育、政治教育和技术教育。在80%的人口中扫除文盲、知识盲、科学盲和改造旧教育,这是工农大众从事生产建设和参加政治生活的起点。
为了消除“国际帝国主义”的影响和建设新教育制度,中国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接管和取消受外国津贴的学校和私立学校。新教育体系全面翻译苏联教科书、照搬苏联教学方法并模仿苏联教育院校机构设置。新教育体系成为由党和国家掌握的、与政治和经济体系需求相吻合的机构。建国之初的历次政治运动特别是“文化大革命”,都利用学校教育改革来发动全国性运动,造成几十年的教育迷茫。改革开放之后,又全面转向教育为强兵富国的轨道--科教兴国,恢复高考、向欧美派遣留学生,几乎是洋务运动的一个新轮回。
1995年后,在全球化经济浪潮中,中国迅速以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改革与西方大学接轨,包括1985年后的义务教育和中等教育改革,都再次以国家动员,鼓动全国人民投入到国家所设计的现代化运动中。1992年,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指明了教育在经济发展中的政治功能:“必须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,努力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和科学文化水平,这是实现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大计”,教育再次承担了政治转型重任,为建构现代国家培养大量的专业技术人才。
教育政治功利性的结果造成了高等教育的今日之弊端。如果中国的教育依然局限在国家民族主义赋予教育的政治功利性,难以对更为健康的教育体系有清晰的认识,教育弊端依然难除。